寄生草解读

寄生草 清·邱园

漫揾英雄泪，相离处士家1。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2。没缘法转眼分离乍3。赤条条来去无牵挂4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5？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6！

［注释］

1处士：有才德而隐居不仕的人，也是未做过官的士人的泛称。此处指赵员外。

2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：“剃度”，是佛教徒剃发受戒，指正式出家。“莲台”，即“莲花台”、“莲华台”，即佛座。

3没缘法转眼分离乍：“没缘法”，指“因缘”不到或不在此处。“分离乍”，“乍”是猛然、陡然，“分离乍”即乍分离，就是陡然分离，语序颠倒为押韵。

4赤条条来去无牵挂：南宋无准师范禅师作遗偈：“来时空索索，去也赤条条。更要问端的，天台有石桥。”（《续传灯录·卷三十五》）曲子此处意指不被身外之物所累。

5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：“烟蓑雨笠”，即“烟雨蓑笠”，戴笠披蓑行于细雨之中。用苏轼《定风波》词句：“竹杖芒鞋轻胜马，谁怕？一蓑烟雨任平生。”“单”，即单位，指僧堂内各人的座位，各单前长六尺、宽三尺的空间，亦即各人坐卧、饮食的座席（详见《禅林象器笺·座位门》）。自己左右两邻的单位，称“邻单”；辞别寺院而他去，称“起单”或“抽单”；僧众挂单后，日久知其行履确可共住者，即送入禅堂，称“安单”；拜访他人的住处，称“看单”；若犯戒被摈出门，称“迁单”。

6芒鞋：是用芒茎外皮编织成的鞋，也泛指草鞋。

宝钗十五岁生日，贾母叫她点戏，她点了一出《鲁智深醉闹五台山》。这出戏即下文林黛玉所称《山门》，又称《醉打山门》，系清初邱园《虎囊弹》传奇第二十出，全剧大部失传，此出载《缀白裘》，也见于《忠义璇图》。《虎囊弹》敷演《水浒》鲁智深故事，鲁智深打死恶霸郑屠后，为避祸在五台山出家等。《山门》演智深不守清规，醉酒打坏寺院和僧人，住持智真长老只得将其逐出山门、遣送他处。这支曲子即是出自《山门》一出。

“寄生草”，曲牌名，四十一字。属北曲仙吕宫，小令兼用，亦入[商调]。首末两句对，中间三句须作鼎足对，然多有变化。首二句多变为五字句或六字折腰句。若不用衬字，便有整齐匀称的句式特征：第一二句三字，其他五句七字。

“漫揾英雄泪，相离处士家”，是说鲁智深含泪离开曾经搭救过他的赵员外家。首句用辛弃疾《水龙吟》词句：“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，揾英雄泪。”此处着一“漫”字，增加了率意、朴质，一个不同于辛弃疾的粗豪汉子，便呈现出来。

“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。没缘法转眼分离乍。赤条条来去无牵挂”：感谢长老的慈悲剃度，但缘分未到，转眼之间就要分离了。来与去都一样，没有亲人、没有财物等因素的牵扯。事实上，鲁智深“久后却得清静、正果非凡”，正是与佛大有缘法之人。

“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？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”，鲁智深就是因为犯戒而被摈出门，所以此处的“卷单”意同于“迁单”。此二句的大意为：哪里就招致了被摈出门、风餐露宿的命运？但也任由自己草鞋钵盂随处化缘求食吧。

此曲中传达了诸多的意蕴：有慷慨、豪迈，有孤独、悲怆，也有苍凉、无奈，更有质朴、真淳。宝钗没有说错，端的是支好曲子。

《山门》一出，剧情多是鲁智深与人斗嘴、与众和尚打架，是闹热可笑的戏文。宝钗点此戏意在逗贾母一乐，她对宝玉所说的“排场又好，词藻更妙”等等，也只是对自己行为的辩护、开脱。但宝钗能在“闹剧”中抓住这支《寄生草》，足见其开阔的视野与高超的艺术鉴赏力。反过来，这支曲子传达的纯净、质朴等意蕴也会对复杂性格的宝钗有“异性”的吸引力。至于宝玉的喜欢，正基于与鲁智深的“同性”所在：痴、癫原也难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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