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 第 143期●总第 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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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洞商故事”征文选登
红姐开店
文 /谢 恩
红姐与我同姓，是我老家邻村的，属于同一个宗亲。那时候回洞口老家，经常会听到关于红姐的故事。
“小朋友，油炸食品不要吃得太多。”红姐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说 。
红姐的男人用家乡话对红姐说，关你个鸟事，你是不是不想开店了？想让店子关门了？
红姐看到的这个小男孩，同她的二娃年龄差不多大，这个小朋友一连有好几天来买他的油炸番薯片吃了。在广州，天气就是热，吃点油炸食品，特容易上火。
红姐的二娃寄养在洞口农村的娘家，由自己的老爸老妈看管，大娃在县城读中学，住在学校里头，周末才回农村的姥姥家，每当看到年龄相仿的孩子，红姐就会想到她的两个娃。
在东莞和深圳打了 工，红姐终于当起了老板，在广州开了这个属于自己的档口。
红姐的档口是做麻辣汤，附带卖一些油炸零食和瓶装饮料。开业的第二天，有两个女的自称是街道办的，对红姐说，我们这里实行门前“三包”， 包绿化，包卫生，包治安。街道办就在离红姐档口七八十米的地方。红姐问她们要吃点什么？那两个女的说，什么东西最好吃？
红姐给她们做了两碗麻辣面，那两个女的都说好吃，很开胃。红姐客套地说，以后还请多多关照。
那两个女的吃完后，用纸巾抹了抹嘴角，正要离去，红姐的男人说，你们还……红姐立马打断他的话说，死胖子，去厨房看一下水开了没？
那两个女的离开后，红姐对她的男人说，人家是管这条街的，说不定以后还要求人家帮忙呢！人生地不熟的，多结识一些人，多一些路子。红姐的男人说也是。
这两个女的隔三差五的就来到红姐的店里吃早餐。还好，不是天天来。红姐说。
一月亏，二月平，三月赚。这是开档口做生意的一个小规律。红姐档口的生意慢慢地进入轨道。红姐想，只要笑脸相迎，诚信待客，把食材做好，价格合理，生意还是可以稳步前进的。她甚至想到自己的生意做大时，要请人工，要开连锁店。
食品的安全，口感如何，主要取决于原材料。在档口刚开业的这两周里，不时有老板向红姐推销食材，多便宜的都有，但她都拒绝了。红姐档口的原材料大部分是由一个熟悉的老乡提供的，优惠的价格，送货上门，可信度强。
这天又来了一个 60余岁的老头来到红姐的档口推销花生油。老头说，我是江西人，儿子在广州开了一个小小的榨油厂，生意难做。我这花生油，很纯正的，绝无其它添加。红姐看了看眼前的这个老年人，酱油色的皮肤，一副乡下人打扮，说着不是很流利夹杂着乡音的普通话，年龄和她父亲差不多。于是她问，花生油怎么卖？老头提出一桶 5斤装的花生油，说，市场上卖 10元 1斤，我这里一桶 5斤，只需 30块。
30块钱？假的吧！地沟油？红姐心想。
老头似乎看出了红姐的心思，十分勤恳地说，如果是假的不要你的钱，你可以先拿去尝尝，我把油放到你这里，过几天再来。就在这时红姐的男人买菜回了，他打开瓶盖闻了闻。老头重复说，你们先拿去尝，不好吃不要钱。
望着眼前的老人，红姐又想起了自己乡下的老父亲，辛辛苦苦种蔬菜，挑到街上去卖的情景，要么非常廉价的被菜贩子收购；要么摆个地摊，吆喝老半天也卖不出几斤菜，还时常被城管追赶。老年人想挣点小钱，不容易啊！红姐用 30块钱打发老头走，老头不肯收。老头说我做生意讲究诚信，你们吃了好吃我再来要钱。
望着老头离去的背影，红姐的眼眶湿漉漉的，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啊！乡下人就是淳朴憨厚老实。
时间过了四五天，上次的老头开着一辆报了废的三轮摩托来到红姐的店门口，上面装着两桶油。老头说我刚从别的店子送货过来，顺便来问一下上次给你们的油好不好吃。红姐和她的男人都说好吃。
老头从三轮摩托车上费力地搬下来一桶油，说，我这里还有，你们要的话，我同样可以便宜卖给你们。
红姐的男人打开桶盖，油装得满满的，几乎要平油桶口了，他用鼻子嗅了嗅，和先前的香味差不多。他问老头一桶有多重？老头回答说上面写着 25公斤。红姐的男人说，那就是 50斤一桶了，一桶要多少钱？老头回答说，优惠给你们，只收 400块。红姐的男人说，照上次的价格计算， 300块就够了。老头很无奈地说， 300块我是亏本了，你们也是做生意的，亏本的生意谁还想做？红姐的男人说，总之你得优惠一点。老头回答说，优惠一点可以，一回生二回熟，我们做生意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。
旁边的红姐说，你的生意还蛮好的嘛。老头愣一下，说，我们靠薄利多销。现在的钱难赚啊！老头补充说。
红姐打开桶盖，闻了闻，然后又盖上盖子，提了一下油桶，够重的。她找出一杆秤，和他的男人一起秤了一下，连桶带油 54斤。桶是塑料的，通常是两斤左右。红姐和他的男人交换了一下眼色，意思是说可以买。
红姐的男人对老头说，这一桶最少多少钱？老头说 380。红姐的男人说 350。老头说 350你要两桶还差不多，我车上还有一桶，我们靠的是薄利多销，赚不了多少钱。红姐的男人说我们用不了那么多。老头说，油又不会坏，看你们店里的生意越做越好，一桶油用不了多久的。
红姐和她的男人犹豫着。
就在这时，老头大声豪爽地说，这样吧！上一次的那桶油，我不收你们的钱，算是交个朋友，这次的两桶油 700块，怎么样？
红姐的男人从老头的三轮上搬下了另外一桶油，打开瓶盖，也是满满的香香的。
红姐从身上随身带的小包里，掏出一叠钱，数了又数，交给了老头。老头接过钱，数都不数，对折了一下就要放进袋子里。红姐说你数一下。老头说我信得过你。说完就往门外发动他的烂架架车，车屁股冒出浓浓的烟味，摇摇摆摆地离去了，渐渐地消失在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街道中。
红姐回到屋里，对她的男人说，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跑生意，也挺不容易的。说话间，红姐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，想到了她的二娃大娃……
卖早餐就得赶早，天刚蒙蒙亮，红姐叫她的男人起床，男人还在打着呼噜，嘴里嘟噜着，你，你先起床，我再睡一会儿。红姐先起了床，她来到厨房，做起佐料来，取油时发现昨天的油已用完了，于是她打开了上次买的 50斤一桶的油，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小部分放入锅里，点上火，油锅刚加热，就“噼里啪啦”放鞭炮似的，油水四溅，爆个不停，把红姐的皮肤都烫伤了。红姐觉得不对正，马上关了火，走到卧房，大声说，死胖子，快起来啦！今天的油有问题！
红姐的男人起了床，嘴里嚷着，油不是用得好好的，咋会有问题？他把其中一个油桶提到灯光下看，用大碗倒出一部分，接下来他发现，其余的部分全部是水，带有颜色的水。“他妈的！骗到老子头上来了！”红姐的男人一肚子都是火。红姐把另外一桶也提了出来，男人倒出一些，她一下子傻了眼，愤恨地说，这一桶也是，只有上面一层薄薄的油，下面全是水，况且这油也不能用啊。
700块钱，就这样打了水漂。红姐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。
“老板，买单。”“来啦来啦来啦。”红姐每天要忙三阵，早上 7点到 8点，中午 11点到下午 1点，晚上 6点到 8点，这个时候客人最多，生意最忙。其他时间也有零星顾客，但是要清闲很多，自己开店，累归累，忙归忙，但比打工要自由，最主要的是不受别人管制，不会经常遭受被扣工资的威胁。
“老板，买单。”红姐走了过去，一个穿着厂服的年轻仔在往口袋里掏钱，掏了老半天才掏出 3块钱。他递给红姐说，不好意思，今天没有带够钱，欠你两块，下次来还给你。红姐回答说，没关系，没关系。
第二天早上，红姐正忙着，前一天早上的那个穿厂服的青年仔来到了店里。红姐问他要吃点什么？他回答说不吃啦要赶去上班。接着他拿出一张 100块的钞票递给红姐，并同时说，还你昨天的两块钱。这两块钱红姐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，但人家既然有诚意送来了，也就接了。红姐习惯的把那一张 100块的钞票对着光照着看，钞票里的水印图像还比较清晰，她又摸了摸纸张，质地似乎有点异常。然而就在这时，又有顾客在喊“老板，买单”， 穿厂服的青年仔也不耐烦地说，大姐，麻烦快点，我还要赶去上班，迟到了要扣工资的。于是红姐麻利地找给了穿厂服的年轻仔 98块钱。
当晚，给红姐送货的老乡与她结账时，老乡当面清点红姐付给他的钱后，抽出一张百元钞递给她，说，你收到假钱了。红姐的男人听到“假钱”二字，立马凑了过来，夺过红姐手中的那张钱，照了又照，摸了又摸，说，是假的，没错，是假钱。红姐生气地说，你说假钱就是假钱！这时，红姐的男人从自己的钱包夹里取出一张百元的钞票来，说，看看这张。红姐接过去看了看，与刚才的那张差不多。红姐的男人说，这张是教训钱。
红姐的男人文化水平不高，没有初中毕业证，进不了厂，这些年一直在广州打临时工。他在建筑工地干过，在种植园干过，在屠宰场也干过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，挣不到多少钱，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。离开屠宰场后，他临时去给别人卖猪肉，卖了不到三天，就收到了一张假币。肉老板要扣他的工资，他死活不同意，最后还是用那张假钱打发他走了。
红姐的男人拿着那张卖肉得的假钱，去使用过几次，都没有用出去，于是就把它当作教训珍藏了。现在他自称是在给红姐打工。这个档口的筹备和投资，全部是红姐一人操办的。他每天要抽两包烟，没钱时抽便宜的，有钱时就抽贵一点的，有时还喝点小酒。红姐多次劝他戒烟，却没有效果。让红姐唯一欣慰的是，她的男人粉面还做得可以，每天忙完早上后还可以帮她去买菜。
红姐弄不清那个穿厂服的青年仔，是不是有意来骗她的。她想，如果是有意的，肯定不会再来。后来好长一段时间，那个穿厂服的青年仔果然没有出现过。红姐思来想去，那是一场阴谋。
做生意是有风险的。红姐是多么想尽快把本钱收回来。打工十多年的积蓄，全部押在这个档口里了，要是能先把本钱收回来，心里就会踏实许多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，红姐觉得瓶装饮料很好卖，尤其是冰冻饮料。于是红姐新购置了一个冰柜摆在店门口。广州的天气就是热，一年 12个月，有 10个月可以卖冰饮。这个冰柜给红姐带来了不少的利润。
一天，有个过路的中年妇女，肩上背个背包，在红姐的冰柜里拿了一瓶罐装可乐，付了钱后，当着红姐的面喝了起来。不一会儿工夫就喝完了，她拿空瓶动了几下，里面当当的响。她说这罐里有东西？红姐也感到奇怪，接过去摇了几下，往里面望了望，发现一个小金属片。中年妇女接过可乐罐，取出了金属片，仔细一看，大惊失色地说，发财啦！中奖啦！五千块！
红姐拿过金属片一看，上面写着：特等奖五千元。中年妇女激动地问红姐去哪儿领奖？你在哪里进的货？红姐说，我老公进的，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。
中年妇女说，听说在哪里进货到那里领奖。这可乐我在你们这里买的，你们拿去兑奖吧！
红姐说，等我老公回来再说吧！他去进货了。
中年妇女说，要不这样，我还有急事，你给我四千块，一千块算是你们的走路费，也算是见者有分吧！
四千块不是一个小数目，红姐最担心的是怕遇上骗子。她想了想说，我现在没有四千块。
中年妇女说，你现在有多少钱？
红姐迟疑了一会儿说，我这里没有多少现金，钱都拿去进货了。
商家为了促销，经常搞一些有奖活动。就在前不久，红姐就听说过一些抽奖活动，有抽到自行车的，彩电的，甚至还有抽到小汽车的。许多饮料开瓶之后，瓶盖上都有“五角”“ 一元”“ 再来一瓶”的字样，这一点在红姐店里都不少见，她男人也拿去兑换过。
中年妇女说，没有现金没关系，用其它东西做抵押也可以啊，你的项链也可以。
红姐脖子上的项链，是她在深圳打工时花两千元买来的，已有一些年份了。它是红姐唯一的首饰，也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。
红姐在犹豫。中年妇女说，取下来看看。鬼使神差，红姐从脖子上取下了项链。中年妇女掂量着说，我看这条项链也不过两千块，拿它来做抵押怎么样？
红姐还在犹豫。中年妇女说，如果你不愿意的话，我去其他店里便宜押了算了。
红姐把项链交给了中年妇女，中年妇女把中奖的金属片给了红姐。
红姐再一次被骗了。她的男人埋怨她，许多人都笑话她。
夜幕降临，红姐站在她的档口前，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，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，她分不清谁是好人，谁是坏人；她无法预知自己的档口还能维持多久，但她坚信骗人的生意不长久……
几年前，我回家乡看望我的老母亲，听说红姐已回到洞口好些年了，她在洞口县城买了房，她的两个孩子也大学毕业了，听说也在广东工作。
【作者简介】谢恩，湖南洞口人，现居广东廉江，文学爱好者，偶有诗歌、散文、小说刊载于报刊和作品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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