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国，有数事可记，其中之一就是在西安买笔。
那天我去碑林，步入书院门，那一带全是卖文房四宝的小店，立即吸引了我。我多年没到内地走走，对国内市场不了解，有此机会，自然不肯放过。
卖毛笔的店铺都不大，格局相似，大致是门口放一些吸引人的推广品，店堂里面是一个曲尺型柜台，留出很窄的一个走道，可以站三四个人。四壁柜子，放满了各种毛笔。
有些毛笔非常便宜，拿照片上这些来说，五元一枝都有，我在所住酒店买一个面包还要十五元呢。这些毛笔的质量怎样，我不知道，笔头都胶住，看上去很尖，但回家泡开之后未必如此。
店堂里有一些笔头没有胶住的斗笔，直径大约有一元钱硬币那样大，我要了一枝短锋的，标价七十元。副毫很薄，只是起装饰之用，里面是一个大笔心，毛色不同。按了一下，弹性还不错。
老板问我：「你是画画还是写字？」
「我写字。」
老板说：「这笔是画画用的，写不了字。」
我说：「为什么？」
他解释给我听：「这笔聚不了锋，你掭墨后笔头都不尖。你要画个荷叶还可以，要写字就不行。」
我说：「我知道，我知道……」
老板说：「这毛笔使过，不能退的！」
「我知道，我知道，我不会来退的……」
老板忽然把这笔收了回去，另拿几枝笔给我：「写字该用这种笔。」
我一看，这些笔笔头又瘦又长，胶着。
他耐心地给我解释：
「学书法都用这种笔，你是退休想学书法吧？……这种笔才是写字的，够尖……」
「您对书法有研究？」
「我哪会，我只是做这一行，学书法的来我这儿全买这种，没人买画笔的。」
「但我是写大字，刚才那笔写大字应该行，不用太尖，用侧锋就可以……」
这时又进来两位女宾，老板回头去招呼她们，一边对我说：
「您想学写字，应该去报个书法班，自己琢磨不行的，老师会告诉你买什么毛笔。」
他利索地把毛笔全收回去，「前面小巷就有书法班，您这过去，左转就有…..」
店堂小，我退出来让女宾进去，站在门口有些茫然：「这买毛笔还真不容易……」
老板是好人，热心直率，年纪大约五十上下，文革时还是娃娃。要是他看过吴昌硕的用笔，大约会改变一点自己的理解。
所谓尖利，经常表现在点画的起笔处，这和尖锋还不同，尖利的效果，用侧锋也可以写出来的。尖锋是笔心的顶端，直下纸面是个圆点，未必尖利。
书法使用两个锋，尖锋是笔心之顶，侧锋是笔锋的侧面，以求线条之变化。
笔心为帅，韦诞说笔心宜小，笔心小自然尖。
但小笔心需要副毫去辅助，古时副毫分三层﹝可见黄简讲书法一级课程第八课﹞，这就是有心三副笔。
毛笔不能聚锋，往往是笔心太大，但写一尺以上的大字，未必要尖利，所以用短锋也可以写。
当我摇腕来往，笔心能否跟着节奏起卧，笔毫的弹性很重要。
那枝短锋笔我试了一下弹性，应该是可以的，没想到老板不卖给我，只好算了。伤心过后，直奔碑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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