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丨晓风残月
审核丨十三
白蛇缘
（晓风残月在小札的第一篇作品）
一
黑云压林，令狐诩不安地看了一眼天，心中暗暗叫苦。他理了理背上的行装，加快脚步，希望能早些走出林子。令狐诩是乡里唯一的举人，父老乡亲都以他为傲，他的爹爹更是省吃俭用，砸锅卖铁，把他进京参加会试的盘缠备齐了。“儿啊，你要好好考，为我们家争光。等你考中归来，爹给你介绍个好姑娘……”爹的话常在他心头环绕。大雨倾盆而下，令狐诩取出布蓬罩住行装，寻找能避雨的处所。前方不远处有一间破庙，令狐诩大喜，步履如飞。庙似乎很久没有人料理了，残败不堪，门前长满了一片杂草，高到与膝平齐，几棵古树病怏怏地歪斜在庙旁。令狐诩看着杂草环绕的庙，有些犹豫：“这地方甚是古怪啊，这老林常年无人经过，竟会有人在这修庙？”然而雨越下越大，令狐诩担心书籍淋湿受损，只好拨开杂草走向庙内。忽然一阵“窸窣”声响起，令狐诩大惊，只见一条细长的白色身影闪到令狐诩脚下，猛地咬了他一口，令狐诩感到右腿一阵麻木，定睛一看，竟是一条白蛇！令狐诩大惊失色，拔腿便跑，却感觉大脑越来越昏沉，身体似乎不受支配，还没跑出多远便倒在地上。
二
令狐诩悠悠醒来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。他看了看自己的右脚，已经被包扎过了，但仍有麻木感。他吃力地坐起身，感觉浑身无力。“你醒了？”是一个少女的声音。令狐诩一看，一位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端着碗走来。她秀雅绝俗，肌肤似雪，双目似一泓清水，走路时自有一股轻灵之气。令狐诩看得呆了，心想：“我在乡里长这么大，可也没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。”“公子？”少女发觉令狐诩在看她，轻声叫唤。令狐诩马上发觉自己失礼了，忙尴尬地收回目光。少女莞尔一笑，对他说：“公子，你被毒蛇咬伤，幸好小女及时路过这里，伤口已经包扎好了，公子先喝点药吧。”令狐诩接过药碗，道了声“谢谢”。他观察四周，自己原在庙内。“庙旁的杂草丛中有毒蛇，姑娘进来的时候不怕吗？”令狐诩想到她冒着被蛇咬伤的危险把自己运进来，心中无限感激。那女子笑道：“小女并没有看见什么蛇啊，怕是被公子你吓跑了吧。”令狐诩喝下药，顿觉五脏六腑被甘露滋润一般舒畅。“真是好药，多谢姑娘。敢问姑娘芳名？”“白芝若。”“若芝兰一般高洁美好，这名字真好。”令狐诩赞叹道,“在下令狐诩。”白芝若嫣然一笑，道：“令狐公子过奖了，你饿了吧，小女去准备些吃的。”白芝若转身离去。令狐诩躺在床上，脑海中浮现白芝若花一般的笑容，不免心生荡漾。他生于乡间，从小便刻苦读书，与妙龄少女近距离接触，还是第一次。大约半个时辰后，白芝若带来了食物，竟然是烧鸡。令狐诩家境贫寒，家里也不舍得杀鸡。面对如此野味，他倒有些不知所措。“怎么了？公子不喜欢吃吗？”白芝若问道。“不，不，其实……姑娘你不用如此费心的，随便给我吃些野菜就行了。”白芝若笑道：“公子你中了蛇毒，应好好调养才是，怎么能随便。公子若想吃野菜，小女现在给你摘些去吧。”令狐诩忙道：“不用了。真是……太谢谢你了。”令狐诩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只鸡。暗暗观察，白芝若笑靥如花，他为之心动。饭后，令狐诩道：“感谢姑娘的照顾，不过我还需进京赶考，恐怕要告辞了。”白芝若露出担忧的神情：“公子的蛇毒十分厉害，不用几天药是无法痊愈的，不如多待几日吧？”令狐诩也觉得自己身体还很虚弱，怕是下床都困难。他看着白芝若秋水似的双瞳，心生一荡，心想：“进京时间还很充裕，留几日也无妨。”于是便答应了。他开始问白芝若：“姑娘家在哪里？为何到此呢？”白芝若答道：“爹娘很早就去世了，小女只能寄居在一位名医家中,学了一些药术，现在只靠卖草药为生。”令狐诩想起自己早早过世的娘，不免心生同病相怜之感。他后悔提起白芝若的伤心事，便道：“我刚喝了姑娘的药，顿觉舒畅，想必姑娘的药术已经十分精湛了。别担心，姑娘你如此美丽善良，将来一定会遇到一个好郎君的。”白芝若的脸忽然红了，抬起双眸，柔情无限地看着他。令狐诩感到有些局促忙将视线移开。“谢谢公子，但愿如公子所说吧。”白芝若轻柔的话语，如春风般吹入令狐诩的心房。
三
过后几日，白芝若每天都给令狐诩送来汤药，令狐诩喝过药，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。一日，令狐诩尝试下床，发现自己的腿已经不麻了。令狐诩大喜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芝若，白芝若也很高兴，不过随即忧伤起来：“公子一好，便要入京了。小女子又要孤身漂泊......”令狐诩也心中一酸，想到白芝若几日来的贴心照顾，真是无以为报。几日相处，他与白芝若之间的拘束感少了几分，谈的话题也多了起来，一想到分别，令狐诩便心生不舍。然而会试是件大事，可不能因此耽搁。令狐诩算了日子，最多再住两日，便得上路了。“能待一天是一天吧。”令狐诩想。令狐诩便主动要求帮助白芝若。他正在庙外费力生火，白芝若挑来水，令狐诩连忙接过她手里的水桶，道：“以后这种活让我来吧。”白芝若笑着说了声“谢谢”，随后生起了令狐诩没生起来的火，二人坐在火旁，白芝若依偎在令狐诩身旁，感到无比甜蜜。忽然一只雄鹰从空中飞过，发出一声声长啸。令狐诩抬头看着雄鹰，脱口而出：“‘万里寒空只一日，金眸玉爪不凡材’。做人当像此鹰一般不惧风阻，翱程万里啊！”正感叹着，令狐诩发现身旁的白芝若在不住地发抖，他望向白芝若，她正盯着翱翔的雄鹰，眼里满是惊恐。“怎么了？你不舒服吗？”令狐诩关切地问道。白芝若摇摇头，道：“公子......我们还是......还是进去坐会吧。”“你怕那只鹰么？”白芝若脸有些泛白，摇头不答。令狐诩回到庙中，心中暗暗觉得疑惑：“之前芝若见到蜘蛛、飞虫这些寻常女子会怕的生物也没什么反应，没想到她竟然怕鹰。”忽然间，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他：“鹰？蛇怕鹰，难道她是......”令狐诩猛地摇头，心想：“不可能。如果她就是那天袭击我的白蛇，那她为什么咬伤了我又回来救我？但是......芝若一个孤身女子，在这个罕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出现，又恰好遇到咬伤的我，又恰好懂得怎么治疗我的蛇毒。这一切未免也太过凑巧。而且，她姓白，而那天袭击我的，也是一条白蛇......”令狐诩心中越想越怕，不觉惊出一身冷汗。到了晚上，令狐诩从行李中取出一些土黄色粉末，乡人称它为“避蛇黄”，白芝若送药前，他将粉末掺进酒中，避蛇黄味道弥散开来，这是乡里的避蛇秘方。令狐诩忐忑不安：如果白芝若真的是蛇，那她对我的关心都是真心吗？不久，白芝若送药来了。她一进来，便脸色一变，手中的碗落在地上，她急忙用手捂住嘴，几欲作呕，嗔道：“公子，你这是干什么？”令狐诩此时万念俱灰，喃喃道：“这是真的么......这是真的么......”白芝若察觉到令狐诩的异样，忙强装镇定，道：“公子，你是怕那条蛇再来吗？”令狐诩心神恍惚：难道芝若之前种种无微不至的关怀，都是她设的一个局吗？而我却还傻傻的相信她，当她是好人，原来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蛇妖！令狐诩心里失落万分，道：“你为什么要骗我？”“公子你在说什么呀？”白芝若瞪大她那水灵的眼睛，望着令狐诩。令狐诩心生恼怒：“你是蛇，对吧？你能解蛇毒，能在林里捉鸡，而且怕鹰，怕避蛇黄，这还不明显吗？姑娘你是不是就是那天咬伤我的白蛇？”白芝若的眼神由惊讶慢慢变得平静。“一切如公子所说吧。”她叹了口气，转身欲走。“等等！”令狐诩下意识抓住她的手，他还想问清楚她为什么要救他，谁知白芝若忽然回头，眼里闪着幽绿色的冥光，那是蛇的眼睛！令狐诩感到背心一凉，吓得松开了手。“公子的毒已经彻底解除，明天就能上路了。请公子保重。”白芝若眼中的幽光消失了，令狐诩看见她的眼眶有些红润。白芝若转身走了出去，此后便听不到一点动静。此夜，冷月无声……
四
令狐诩整整一夜未眠。他对白芝若的离去感到怅然若失。“都怪我太冲动了。”令狐诩自责地想。天一亮，他便收拾好行装，走出庙门，忽然想到：“我昨夜这么对芝若姑娘，她会不会心存怨恨，找我寻仇？”随即又宽慰自己：“是她先咬伤我，骗的我，也算两清了。”进京之路丛林众多，令狐诩在乡里便准备了捕蛇工具。令狐诩走到杂草丛前，喊道：“芝若姑娘，你还在这里吗？我向你道歉，是我不好，你的救命之恩我永不敢忘。我现在要进京赶考了，请行个方便，这份恩情小生永远铭记。”说罢，他又捡了一根木棍击打几下杂草，略感放心，才走了进去。没走几步，便听到蛇在丛中爬行的声音。令狐诩大惊失色：“看来芝若姑娘生我气，是肯定不肯放过我了。”果然看到那白蛇窜出，闪电般咬向令狐诩，令狐诩忙以木棍一迎，白蛇咬到木棍才幸免于难。令狐诩急忙取出准备好的捕蛇叉，叉住白蛇七寸。白蛇被抓七寸，奋力挣扎，却动弹不得。令狐诩看着挣扎的白蛇，又回想起白芝若对自己的种种好，心中一酸，心想：“不管她是有什么目的，毕竟于我有救命之恩，我也不能杀她。”于是他将蛇固定，道：“芝若姑娘，对不起了，你攻击在先，我也是被逼无奈。”说罢用钳子拔去了她的两颗毒牙。“公子，不要伤害她！”是白芝若的声音！令狐诩抬头一看，正是白芝若从外面匆匆赶来。他大吃一惊，手一松，白蛇趁机溜走了。“原来那白蛇不是芝若，我误会她了。”令狐诩心中懊悔不已。白芝若赶来，不见白蛇的踪影，焦急地问：“公子你把她怎么了？”令狐诩忙道：“她没事，只是被我拔了毒牙。”白芝若看到白蛇钻出杂草从逃走，松了一口气。令狐诩想起昨晚的事，抱歉道：“芝若姑娘，对不起，昨晚我太冲动，误会了你。”白芝若微微一笑，道：“事到如今，小女也不好瞒着公子了。小女确实是蛇，刚才的白蛇是我妹妹，我们都是修炼成人形的蛇妖，但妹妹她被一个恶人所害，被打回原形，法力尽失，从此对人类心存怨恨，四处找人报仇。”令狐诩虽然生于乡野，但也知人心各异，便道：“世上的确有好人，也有坏人，姑娘不劝劝令妹吗？”“她要是听我劝，她就不是我妹妹了。”白芝若叹道，“所以小女只能跟着她，怕她惹出什么乱子。那天小女回来，就发现公子被她咬伤，我们毒性相通，所以小女知道如何治疗。小女也知道她做得不对，可她毕竟是我妹妹......对不起。”“原来如此。”令狐诩心生感激，心想还好自己心存善念，不然自己杀了芝若的妹妹，就算芝若不跟她翻脸，他们之间也必会心存芥蒂。令狐诩便又问：“你昨晚去哪里了？”白芝若低下头道：“小女在外面游荡了一夜。想公子只是一时激动，等第二天再去向公子解释，公子一定会理解。谁知刚才听到公子喊的话，知道公子真的要走，担心妹妹又来为难，就急忙赶回来了。”令狐诩感动不已，道：“芝若姑娘，你对我这么好，我......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。”白芝若道：“我骗了你，公子你不怪我吗？”“你是为我好，我怎么会怪你？”白芝若欣喜道：“那公子愿意带小女走吗？如今妹妹被你拔了毒牙，不会再害人，小女也没什么牵挂的了。小女愿意随公子到京城，用法力助公子科举高中。”令狐诩笑道：“感谢姑娘美意，但我还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去考，哪怕考不中，也没有遗憾。这样吧，你在这再住一段时间，等我考完后便来接你，好吗？”白芝若点点头，道：“公子保重，我会等你的。”
五
会试结果一出，令狐诩便紧张地去查看，自己竟考中第一，成为贡士。会试后是殿试，功名近在咫尺……于是令狐诩在京中小住，刻苦备考，心中不时挂念芝若姑娘。殿试结束，令狐诩被定为一甲，位列探花，赐“进士及第”。令狐诩大喜过望，激动得彻夜未眠。他想赶紧回去告诉芝若和爹这个好消息。然而因为令狐诩没料到自己能够参加殿试，与白芝若约定的日期已逾两个月了。令狐诩心中不安，快马加鞭往回赶。待赶到时，令狐诩傻眼了：那座破庙竟无影无踪。他焦急地内内外外找了三圈，大声呼喊芝若的名字，却还是找不到她。“不会是她没等到我，以为我变心了，就离开了吧。”令狐诩暗自懊恼，又徒劳地找了几圈，眼见太阳就要西沉了。令狐诩心急如焚:“要是真的找不到她，我以后可怎么办？”他决心留在这不走，一直待到芝若出现。“说不定她心怀旧念，还会回来呢？”正焦急间，令狐诩看见远处有蛇隐约爬来，以为是白芝若，急忙过去，却发现原来是上次袭击他的白蛇。白蛇看见令狐诩，张口朝他咬来。令狐诩大惊，连连后退，道：“白蛇妹妹，上次冒犯实属无奈，你大人不记小人过，就放过我吧。”忽然听得背后有人“咯咯”一笑，令狐诩回头一看，正是白芝若。白蛇徐徐爬到白芝若身旁，白芝若把她抱起，假意嗔道：“她是替我惩罚公子呢。你们男人都是骗人的鬼，公子现在才来，怕是早把小女忘了。”令狐诩一见白芝若，欣喜无限，道：“怎么会呢，我夜夜都在挂念你呢。只是我没想到自己能够参加殿试，才误了行程。害你等苦了，真是对不起。”白芝若笑而不答。令狐诩看她似乎打扮了一番，只微施脂粉，淡扫娥眉，便如天仙下凡般气质脱俗。令狐诩心一荡，问道：“你想知道我考了多少么？”白芝若笑道：“凭公子的才智，一定考得很好了。其实你考得好与不好小女都不在乎，只要公子能来，小女就心满意足了。”二人相见，几个月的相思都让他们觉得有说不完的话，但又不知从何说起，只是深情相对，无言胜有言。世间的一切风花雪月，似乎都与他们无关。白蛇在白芝若怀中把头探出，焦躁地吐着信子。夜里，令狐诩与白芝若共坐一处，望漫天繁星：时值仲夏，牛郎织女星，遥遥相望……
—The end—
青春小札
一个故事，一段人生
我在这里等你哟！
如果觉得《志怪丨古有白娘子 今有白芝若》对你有帮助，请点赞、收藏，并留下你的观点哦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