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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敏涛 ▏素画像

时间:2023-05-14 06:09:4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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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敏涛 ▏素画像

“夏天的日子一连串烧下去,雪亮,绝细的一根线,烧得要断了,又给细细的蝉声连了起来,“吱呀,吱呀,吱……

这一个月,因为生病,省掉了许多饭莱、车钱,因此突然觉得富裕起来。虽然生的是毫无风致的病,肚子疼得哼哼唧唧在席子上滚来滚去,但在夏天,闲在家里,万事不能做,单只写篇文章关于画,关于看过的书,关于中国人的宗教,到底是风雅的。”

张爱玲的《诗与胡说》,上面这般的开头。

我想不出来她那样的词句,但我的夏天,我的日子,我的生病,我的烦恼,那雪亮的要烧断掉的一根线,我的这个七月,这万事不能做,单只写了一篇文章的状态,简直就是张笔下的这个样子。

对于我,她像是乍现的,是某个清晨忽然就在田田莲叶上开出的——菡萏的莲。她低着头,希腊风直而端丽的鼻子,低垂着眼,长眼睫浓的阴影盖在细细的鼻梁上,嘴角上挂着无可无不可的笑容,慵懒高贵,又有孩子样的干净。看见,停步,欢喜鼓荡。

我写她,反反复复,字斟句酌,但当我一字一句地写完,一遍两遍改完,她没有被我写到纸里去。却在如苦竹般细而节密的夏夜,在如蝉鸣般乱而鼓噪的午后,在门环轻响、在市语微哗中,跳出来,跳出来,由一瞬一瞬,连成一片一片,在耳在目在衣。

有时手机叮咛一声,会听见语音中她毫无心机的笑,那笑声在喉间弹一个动听的滑音,从双唇飞出,像水漂在心湖上一跳一跳一跳,直荡到湖心溅起水花。

她的粉丝里有不少的部分是90甚至00后的小姑娘,可在她们的大姐姐面前,却会生出很多责任心和保护欲,不觉要替她操心衣食住行,又不免挺起小胸膛,要在她前行的路上为她挡风遮雨,甚至除妖打怪。她却不忍这些孩子为她浪费任何,很认真严肃地告诉她们:别为我浪费时间和钱,你们的钱和时间要花在刀刃上。可迷妹们很执着,对于她们,她就是那锋刀刃,于是她有了“刘刀刃”的称呼。每每迷妹带了礼物去看她,总是还未言语即被拒绝:我收一次礼物,下一次就还有人送,我拒绝一次,你们就不会再带了。

我写了下面这些文字,我想,如果她能像拒绝礼物一样拒绝赞美,在我想要发给她看这些时,她一定会嘴角带着笑意,眼神含着坚定地说:别,我不要!

刘敏涛:静的旁边是静

“楚生色不甚美,虽绝世佳人无其风韵。楚楚谡谡,其孤意在眉,深情在睫,其解意在烟视媚行。”这是明朝张岱写的伶人朱楚生。

“尹雪艳着实迷人。但谁也没能道出她真正迷人的地方。尹雪艳从来不爱擦胭抹粉,有时最多在嘴唇上点着些似有似无的蜜丝佛陀;尹雪艳也不爱穿红戴绿,天时炎热,一个夏天,她都混身银白,净扮的了不得。不错,尹雪艳是有一身雪白的肌肤,细挑的身材,容长的脸蛋儿配着一副俏丽甜净的眉眼子,但是这些都不是尹雪艳出奇的地方。见过尹雪艳的人都这么说,也不知是何道理,无论尹雪艳一举手、一投足,总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……这是白先勇先生写的尹雪艳。

当她素着一张脸,只眉梢嘴角抹着浅暖的笑,由远慢慢近了来,那些句子就都从脑子里冒出与眼前的人一一对上了。

只是她是流动的,而句子是早写好的,固定的,因而绿波荡来,卷了字去,湮染出墨色,那些对好的字句就似又不似了。

宛转田田未有风

她有一种努力泯然与众的亲切,穿着简单随意,见人未语先笑;人群藏不住她,被粉丝认出,轻言细语地合影签字,不见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。

“我是个没有人生规划的人,头脑很简单,所以也没想过会考到中戏,也没想到会做演员。我中专学的是幼师专业,毕业了可以去当幼儿教师,挺喜欢当老师的。”她很耐心地听人讲大段的话,然后徐徐地表达自己,语声从容恬静。

时针向后转动到1993年的早春三月,春节过了不久的山东烟台。她的姑姑——一个烟台话剧团的退休话剧演员去剧团领自己的工资时,在剧团大铁门的边上,看见一张中国戏剧学院的招生简章,仔细研究了研究,她揭下了这张“皇榜”,心中暗想:“侄女小涛可以去试试呢,从小喜欢文艺,她行的。”

这时的刘敏涛中专就要毕业,她可以选择就业,可以选择继续读书,考大学,声乐专业、教育专业、播音主持她都想过,却从未考虑表演。

姑姑回来,讲了中戏招生的事,虽然毫无了解,懵懂又听话的她同意了姑姑的报考的主张。

于是打好行李,在姑姑的带领下,她们想当然地进京赶考了。只是一老一小扛着行李从火车站找到东棉花胡同,打听到了明白事儿的人,才知道原来学校的招生的是在济南、成都、哈尔滨、北京依次进行的。而此时,招考的老师已经到了济南,山东地区的招生报名也已结束。

疲惫不堪的两人只能打道回府,在小姑娘的心里没有错过考试的遗憾,只是一直没想明白,怎么去北京考个试,家里给她带了要搬家一样大大小小无数行李。于是20多年忘不了的,是怎么找了一根竹竿,姑侄俩抬着去行李去了学校、又怎么抬着行李返回火车站的狼狈。

去到了济南,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们找到了作为中戏考场的山东省话剧院,初试已经进行了一天。招考老师笑嘻嘻地说她来晚了,她把自己跑的冤枉路讲给那个高鼻梁大眼睛的老师听,他从上到下地打量她许久,依然笑嘻嘻地说,“得,给你补个名儿吧。”后来那个老师成了她的形体老师。

“很幸运,真的很幸运,其实报名早就截止了,等于给我走了个后门,一直忘不了,那天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他身上的光芒,还有他的高鼻梁大眼睛……”她咬一大口汉堡在嘴里,眯着眼睛,鼓着腮帮子笑嘻嘻。看着她不经世故的样子,忍不住想,没准儿把扛行李的糗事也告诉老师了吧,想象她20时多年前的小模样,大约乖巧惹人怜爱。

经过了报名的小插曲,好运气倒像一直伴着她了,艺考很顺利。她记得考完了走下剧院的露天楼梯,遇上一位招生的老师,他看着她,很认真地说:“一定有你,好好复习文化课。”

“一定有你。”在那时候,她还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,而今回头,那倒像是人生路标,一直指向现在她走的路。

其实在考试之后,父亲还专门去了一趟中戏,去打听女儿能够考上的几率有多大,毕竟演艺对于她,对于这个家庭是一条陌生而遥远的路。如果没有什么把握,他们更倾向其他稳妥的选择。

在父亲回家后,他接到了日后女儿带班主任的一封长信,信中虽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,却大加赞赏了她的才华。

那一年她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被招入中戏,还没到校,就已有声名,93届来了一个“小巩俐”,又是一个大青衣。

“我不漂亮,从小好像没人夸过我漂亮,顶多说这孩子长得挺白的,能考上是命运给的,有一点所谓的天赋也是父母给的,我自己没有付出太多的努力,”她抬头,明亮的眼睛看着你,那笑也明明的,是碧绿荷叶上清露一摇,在粘与不粘间任性方圆。

落花流水平常心

和谐温暖的家庭,呵护备至的父母,让在安稳中长大的她,习惯于按部就班,也习惯于别人帮自己选择,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有过青春叛逆期。

在中戏的几年里,排练厅、食堂、宿舍,三点一线是她的生活,少言少语的她,在同学眼里却是清高孤傲的,“他们说我,‘不就是专业第一吗,不就是老师喜欢吗,有什么了不起,至于那么高高在上!’20岁我开始接戏,也是这样,他们会说:‘不就演个女一吗,牛什么牛!’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冷冷的,我没有这个意识,我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可说,又怎么去表达而已。”

成长在这样的声音里,她先是不自知,后来被人劝多了,觉得作为一个艺人,这大约是缺点,慢慢有意识地去调整。可学不会长袖善舞,往往别人问什么,她就直言答什么,只是实话并不总是中听,难免尴尬不快,所以公众场合,更加沉默了。

她有时觉得庆幸,成为一名演员,单一单调的自己经由多面的角色变得丰富丰满;可有时在片场外,看见镜头前,一群人那么卖力地表演不属于他们的虚幻世界,又会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奇怪而可笑。这看起来是相互矛盾的,但她并不因此困扰,她没有向更深处追问自己的习惯。

大约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痴气,她无论去在哪里,心就安在哪里,读书就把书念好,演戏就把戏演好。更具体的,就是认认真真、踏踏实实做好手边眼前的事,不是做给别人看,只是要尽力。就是去参加个综艺节目,遇到有难度的环节,纵然身体不适,也要勉力做到最多。“他们和我说,娱乐节目,就是玩的,不用太认真。就像打篮球什么的,我的腿肌肉拉伤,他们让我请个假偷个懒,可我觉得既然答应参加了,就要尽力,忍着痛,能做到多少做多少吧。”

“我很幸运,事业太顺利了,几乎没有跑过龙套,从我开始演戏就站在了舞台中间,好像没有接不到戏的时候。可能真的因为其他的方面太顺利,所以才会给我那样一次婚姻,让我知道人生并不是只有这一面。”说起让她人生陷落低谷的婚姻,她的语调和语速皆没有变,可是周围的空气却沉滞起来,仔细想,只是言语里收了那步摇环佩移动时的叮铃。对声音的掌控精微若此,怨不得孔笙导演会说:刘敏涛的声音就是戏。

习惯被动的她,婚姻是也奉了媒妁之言,嫁了长辈介绍的男友。那个大了她十几岁的男人,高大成熟儒雅,他的才华加上岁月沉淀在身上的阅历,让她看他,身上总是罩着完美的光环。

然而完美,本身就自带着不真实,尤其不适合朝夕相处油盐酱醋的婚姻。情感其实不好用对错来分,只是多情要被无情伤:你强,强在你不爱我;我弱,弱在我爱你。

七年婚姻,她只想夫唱妇随,喜向庆、病相扶、寂寞相陪,奈何嫁了东风,春不常在,“那几年接的戏很少,就想尽可能守着家,多把时间放在家里,可他在乎的,并不是……情感吧……”她双手托着腮,眼神望在空茫的所在,沉默一会儿,笑一下,“受到的伤害挺大,但想起,也很感谢婚姻教给我的,以后我可能看事情会多看几面。”

她从来不是个强势的女人,如果有可能,她更愿意别人替她拿主意,人家帮她做选择,“朋友说,你的小脑袋瓜怎么能想那么多事儿呢,可是我不想谁又替我想。”她蹙起眉,无奈顺着她希腊风直而端丽的鼻子直蔓延到嘟起的嘴角。“从开始演戏,就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,有时候觉得很孤独,但心里总会留有一小块柔软干净的地方。”

“你说起四十不惑,我觉得我的不惑不是在四十岁,和年龄无关。我懂事起,爸爸就告诉我无欲则刚,知足常乐,他们也都是那样的人。所以,就像看到眼里的颜色是黄是蓝是白那样,我明确地理解这个。上中戏,看见有宝马奔驰车来接同学,看见他们穿名牌衣服,看见90年代初他们就有手机,可是我看见,却从来也不羡慕。虽然我到现在也不很清楚自己具体要什么,却清楚什么是自己不要的,我很少被物质的东西迷惑。”

从小读《红楼梦》,她只爱黛玉,爱她的才华,爱她的真,爱她的小女儿情状,爱她的缺点——她的尖酸刻薄,她的撒娇使性。她有时候甚至觉得,她的自信她的自卑都和自己那么像。她的人生只是为某人还泪而来,甚至不贪心要占有那份情,因而她顾不到人情、顾不到世故,宝钗的八面玲珑,熙凤的八面威风,她做不到,也不想要,她只想安安静静做了自己,走过命里要走的路。

如果人生可以重来选择,她的理想也只是一间干净天空下的玻璃作坊,做些与艺术门类相关的创作,不用和太多的人接触交流;或者做个舞者,不用言语,一个人跳舞。

除了拍戏,她的生活在外人看简直有些乏味,“我的生活很单一,很单一,平常娱乐活动,像去参加个什么聚会呀,圈里人的活动呀,我几乎没有。我顶多是和很多年的老朋友去吃个饭聊聊天,逛逛街。我不熬夜,不大用电脑,打字很慢,也几乎不发朋友圈,嫌麻烦。一直还是喜欢字纸,剧本在电脑上看不出感觉,一定是要拿在手里,一点点用钢笔做笔记才踏实。现在不拍戏就是在家里,和父母和孩子在一起,不工作的每一分钟都尽量给他们,拍戏总是在外面,亏欠他们的太多。”

她的笑轻柔,黑白分明的干净;感怀时,眼睛里泛起水雾,缓缓地哽咽,又缓缓自我排遣;不说话,脸上总是种端凝的表情。她的收敛带出静的气场,让周遭本有些闹的背景声渐渐模糊地退回背景中去,时间也变得富裕,可以由得泥里生活的人云上谈诗。

浮花浪蕊待都尽

纷纷扰扰的娱乐圈是江湖,人入江湖身不由己,所以除非退出,并不真的存在人淡如菊、与世无争。只是,有人是明枪暗箭的在与人拼斗中出头;有人却是躲明刀忍暗伤的在和自己较劲中成长。前者是动物性的弱肉强食;后者是植物性的争夺资源,而这只能向下深深扎根要水,向上枝繁叶茂要光。

翻看刘敏涛的过往,已出主演过四十多部影视剧她,当真是“只有作品、没有绯闻”。

霸屏的两部作品《琅琊榜》《伪装者》都是男人戏,看过的,却没有人能忘记其中静妃和明镜的两个角色,虽然在其中她都只有100多场戏,却把后宫静妃的清雅素淡、从容无争,把大姐明镜的霸气柔情,智慧气度完美呈现,让观众只见角色不见演员。

虽然因这两个角色她的关注度陡然上升,也有评论说她因此“走红”,但对于她,这也只是用心完成了两个人物的塑造,和她之前演过的角色并没有太多特殊。

《你好,西拉沐浴》中的乡下知青玉珍,《冬至》里的反一号郁青青,《前门楼子九丈九》里街头卖艺的少女奎俊儿,《福贵》里知书达理的米行老板千金陈家珍,《娘》里从十几岁演绎到几十岁的穗儿,《大宋提刑官》里英姑,《温州一家人》里的李阿香,她在的演绎生涯里,只是努力在戏里把自己变成别人,不断的把自己变成别人。

和她合作了电视剧《娘》的老戏骨斯琴高娃,说起她,喜爱之情由衷:“我无意中看见她的表演,就记住了,就那么喜欢她了。是个很醒悟的演员,有内涵,不浮夸。她的戏是从心里出来的,从内心里拱出来的。干我们这行,你条件再好,外表也好,才气也好,如果不用心,那都是不成的,走不远的。她不卖弄,很内向,少言少语的,可有着山东姑娘的那份好看,从内心出来的漂亮,那么经琢磨,那么耐看,又肯下功夫,和她一起演戏,有种心碰心的感觉。”

的确,她少与别人比高低,却没少和自己较劲儿,把心放在戏里,全力为之,“你读剧本,读一遍,读十遍,读一百遍,那是不一样的。你走路时说这句台词,你喝水时说这句台词,你要睡觉前说这句台词,你在不同的形体状态下会有不同的感受。对我来说,我只能是在一遍一遍在过剧本的时候,找到自己二度创作人物的状态。直到所有台词都成了你的语言,她的动作成了你的动作,她的想法成了你的想法。在最近拍《黑蝴蝶》那个电影里,有几场即兴发挥的表演,我甚至有灵魂出窍的感觉,你的身体在特别感性地投入进角色,而却有另一个自己极其理性地在场外看着,整个过程就像是用了导演的大脑指挥着自己演员的躯体在表演。”

异史氏曰,“性痴者志凝,故书痴者文必工,艺痴者技必良。”她的简单,她的痴让她集中,“在生活正你别把我推前面,太累,但要去舞台上,那怕是最边儿,我是也想是个发光体。”

还是因为《琅琊榜》和《伪装者》,她得到了观众“母妃典范”、“国民大姐”的赞誉,可对于她无论是母亲,还是大姐,都多少有点让她无奈,“从开始接戏,基本演的都是比自己年龄大的人物,加上演的年代戏,一弄就从小演到六七十。所以,这些年一有类似的戏,就想到敏涛,嗯,她可以演。《琅琊榜》里,我比王凯也就大了几岁,当他的母妃,有时真的是很别扭。”

想起这些年,演了这么多妈,在戏里少有体验青春勃发、浓情蜜恋的机会,她难免调侃起自己——真是长了一张少年老成的脸。虽然也很享受去演《活着》中家珍,去经历她动荡苦难、初心不改的一生,可是到底有些不甘心,被归了类,画了框。她清楚演员的局限性,但她知道自己储备的能量是够打破很多局限的,她渴望去挑战自己的边界。

“有些不想再重复,接这些老的旧的角色。我不是只能演妈,演大姐,我不是只能温柔隐忍善良,只能在苦难中沉默,只要你给我角色,年轻浓烈的、阴郁古怪的、残忍癫狂的我都会接,我行的。”她眼里闪了热切的光。

“只要有好剧本,哪怕角色离我本人再远,我都愿意去尝试,只要你给我,我行的!”她又重复一遍,鱼跃龙门般的奋力和激荡,让她整个人散发出灼人的气息。

原来她的心里有花开,开自第一瓣犹未拥起之时。待人见石榴半吐红巾蹙,已是浮花浪蕊都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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