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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拿到火葬场那块地…… | 高军

时间:2021-01-15 12:49: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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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拿到火葬场那块地…… | 高军

死了就完了,就变成分子式了。也不化蝶,连个毛毛虫也变不了。真是令人嗒然如丧!

火烧云

by 高军

我有一次问一个做房地产文案的朋友,如果你们拿到火葬场那块地,你打算怎么写楼盘销售的文案?他想了一会儿说:“与灵魂起舞!”后又问他如果在铁路边呢?他说:“在工业文明的吟唱中入眠!”这王八蛋的胡话张嘴就来!我觉得“与灵魂起舞”这话还是不错的,美则美矣!但从唯物这一面来说,连这点想头也不许有。死了就完了,就变成分子式了。也不化蝶,连个毛毛虫也变不了。真是令人嗒然如丧!

火葬场原来离市区很远。它的对面是农学院的种植场,还养过黑白花奶牛。里面有许多树,钻天杨、槐树、桑树。小时候我养蚕,常翻墙到里面偷桑叶。这几年随着房地产兴旺和城市的扩张,慢慢就把火葬场扩进市中心了。离火葬场较近的几个高档小区的人,每天能看到火葬场的大烟囱冒烟,遇到顺风还能闻到味 —烧焦的肉体和布料的味道,所以他们比较想得开,爱开好车,爱穿名牌,胡吃海喝的。你想啊!那个大烟囱天天在默默地给你上课,所以人就容易达观起来了。在这个时代还能快活起来,不比金子还宝贵呀!就凭这,房子买得值!有教育意义!还产生了许多跟火葬场有关的灵异故事,这些故事都挺拉丁美洲的。

当地父母官们老说要把火葬场迁出城去,一时还找不到合适地点。就算是外迁,往哪里迁?周边县市不像抢其他投资项目那么热心,嫌不吉利!头头们都是学辩证唯物主义的,也知道人终究是要死的,但不想把它放在眼近前,天天提醒着自己!都不要,找各种托辞,所以它到现在还在城里,一天冒很多次烟。其实火葬场放在城里也好,时时提醒:人为妇人所生,日子短少!容易提高本城居民的哲学思考水平。另外,处理腾空的土地也让人犯难,这地方哪个开发商愿意来开发呢?地是好地,绿化也好,周边生活设施齐全。如果卖不出好价钱怎么也说不过去。后来有人建议搞个体育学校,我真他妈的拍案叫绝:妙啊!在这里训练出来的运动员,个个都能在奥运赛场上拿金夺银的,会跑得更快,跳得更高,小鬼附体一般!夏天晚上这里的草地上会飞出一大群磷火,美不死你!因为火葬场烧不掉或者烧不透的骨头渣就深埋在后面的草地里,骨灰盒里给你拣细的撮一把就行了。夏天起风,把骨头中的磷点着了,李贺不说:鬼灯如漆点松花。冷冷的火,东一点,西一点。人一跑起来,磷火随着手脚舞蹈。

火葬场有个铜管乐团,洋鼓洋号都吹打得不怎么好,就是能弄出动静来。我们小区住过这么一个该团的音乐家,女的,她在这里租房住。她长得很好看,吹圆号的。天天早晨起来练哀乐,离休老干部李阿姨喃喃地骂:你娘个脚的!早晚让你给吹死!最后这个女的被他们撵走了。房主不把房子租给她了,嫌丧气!她早上站在一棵李花树下练号,嘟—嘟—嘟—老太太们伸头看看,把门一关,不敢出去打腰鼓了。所以干他们这行想练业务还真就不好找地方。那一阵我被她的音乐感染了,会不由自主地哼出来。画画的时候,我一边画一边哼着,把老陈弄得掩耳疾走。

我觉得再烂的音乐,只要在你身边天天放,然后你就会下意识记住。比如一些烂电视剧的音乐,初听不好听,听久了满大街都在放,都在唱。我有一次参加一个朋友妈妈的葬礼,是夏天的正午,天能热得死活人。我们规规矩矩地在广场上排队,一人手里执一个花圈。前导的就是这个洋鼓、洋号班子,穿得跟民国大总统黎元洪似的,头戴军帽,帽子上面还有个黄缨子,白裤子上镶着宽宽的两道黄子。有个胖女的,烫一头的鬈发,后脖颈上都是肉。她打鼓,跟不上音乐节奏,很神经地咚的一声,身上的肉抖一抖,然后又咚的一声,又抖一抖,肉像水中的涟漪一样荡漾开来。她大概午睡没睡好,没能从瞌睡中醒过来,睡眼惺忪的,有一搭没一搭地敲。前面有个举花圈的哥们儿被她敲得一脸诡异地笑,把一头油汗的脑袋伸过来跟我说:“等会儿我想把这个胖娘们儿扔到炉子里去!”孝子贤孙在前面哭得震天动地的,后面队伍跟进的人脸上都挂着一种诡异的微笑。

我们来的时候,这几个吹洋号的坐在花坛上练号,状颇闲适,脚在下面晃荡着,有一个人竟然吹起《百鸟朝凤》来。他们耳朵上都夹着丧家给的烟,左右两边都夹着,手里还夹着一根,吹几声把香烟凑到嘴上吸一口,跟蓝调爵士小号手一样酷。那边丧家大放悲声的时候,这边响器班子里出来一个歪戴帽子的人,到树荫下把几个睡着的踢醒说:“操你妈的!你们晚上做贼啦?起来干活了!”几个人从地上挣扎起来,加上那个睡不醒的胖大婶就向火化炉子进发了。

吊唁大厅里一个女的在剥毛豆,准备晚上的小菜。孝子贤孙进去后,哭声动地。那个女的一边剥毛豆一边喊:“快一点啊!后面人还在等着呢。”我把写好的挽联拴在一根绳子上,然后在下面抽动绳子,挽联渐升渐高。这一回响器班奏哀乐,终于奏准了。天天演奏几十回,不可能不熟。全家亲友尽情一哭,人就被推走了。响器班子也急急地走了,赶下一场去了。外面又响起咚咚开玩笑似的鼓声。殡仪馆像个死亡流水线一样,守吊唁厅的那个女的剥有小半碗毛豆米了,够晚饭的菜了。

我和朋友站在大雪松下抽烟。雪松亭亭如盖,有一圈圆圆的阴影。他准备等一会儿进去拿骨灰盒,脸上还有泪迹,手有点抖。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说:“这个响器班真他妈的不怎么的,早知道我带个录音机来放越剧《十八相送》,我妈爱听。”他妈原来是越剧团的,曾演过祝英台,后来胖了就不上台了,在剧场门口的小房里售票。

烧人的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,只有几缕就烧完了。他一边弹着烟灰一边说他妈最喜欢《十八相送》了,他爸死的时候大家从火葬场回来,晚上他妈早早就睡了。第二天早晨的时候,他妈在厨房一边择菜一边小声地唱戏:“清清荷叶清水塘,鸳鸯成对又成双。梁兄啊,英台若是女红妆,梁兄愿不愿配鸳鸯?”然后又去唱男角,“配鸳鸯,配鸳鸯,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—”他坐在客厅里想,今天难得老娘有这么好的心情,便走到厨房里,却看到他妈妈立在水池边,一边择菜,一边拭泪。老娘看到他进来,偎在他怀里,终于哭出声来,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,站也站不住。大烟囱之上极高的天空中有三两朵云彩,慈悲地停着。没有风,热浪袭人。我催他:“快进去吧!”

(本文选自高军《世间的盐》/中国华侨出版社/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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