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子，麦子
文/雪莲红红
责仼制刚开始的时候，人们的干劲和热情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。这不，星期天天寒地冻的，一大早父亲将我们姐弟仨个叫醒，要我们跟他下地砸坷垃。土地是他头天用牛翻耕过的，第二天早晨是耙地种麦子。
父亲一辈子是庄稼把式，种田能手，本来撒上麦种，横竖耙再斜耙几遍就可以了。但是父亲种地认真，相信一句谚语:“人不亏地皮，地不亏肚皮”，他站在耙上，打着号子驱赶着牛耙着地，要我们见到大的坷垃就用爪钩砸碎。从那时开始，我知道了要吃上香喷喷的白面馍，就得跟呵护孩子一样，把麦子种好。当母亲把早饭送到地里时，我们已累得躺卧在地头。父亲说，馍到这里也冷了，放在嘴里多嚼会，暖暖再下肚，也让麦子的香味多在嘴里留会儿。一个农人，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，他们已习惯于困境中求生存，有些办法现在看来有点不可思议或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，以为是天方夜谭，比如父亲对付凉馍就采取多放嘴里一会再下咽。
读小学的时侯，也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岁月，一群下放学生见到遍野的麦子，说，农村怎么种这么多的韭菜！引来一片哗然，后来当成一种笑话，传得很广。也难怪，麦子幼苗期，跟韭菜是有一拚的。别说大城市长大的这帮青年，就连我们土生土长的，孩提时也是很难分清的。麦子产量高，生长期也长，现在阳历的十月份就可以播种，到来年的五六月里开镰收割，麦子从种到收几乎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，试想还有哪种粮食作物这么长久地恋着土地。“一季麦子十年粮”，“麦粒进了仓，心里就不慌”这些农人切身经验的总结，也说明麦子对农人是何等的重要。
我们那时候是半工半读，一到农忙时上午上半天课，下午到生产队参加劳动。夜来南风起，小麦覆陇黄。有日下午，烈日炎炎师生去帮一个生产队割麦子。老队长会买一草帽壳的小糖发给我们，挑两桶井水放到地头。和我同班一个叫麦子的女生，穿一件水红的上衣，岁数要比我大。那日她和我相邻割麦子，本来割的宽度是一样的，但是，割着割着她的越来越宽，而我的越来越窄。就那，我也没能赶上她的割麦子的速度，她割到地头又帮我拦头割，接趟儿。引得同班男生，羡慕不已。自那以后，我也不知道麦子是怎么想的，她总是乐意帮我。因为割麦子，我对她很是感激，只可惜她因家庭的变故，早早的离开了学校。当我进入高中时，麦子已为人母，见面还谈起支农的往事，媚宇间掠过几许岁月的伤痕。
小学时收割的麦子是大呼隆生产队时期的麦子，穗子小，那时人们用苍蝇脑来形容麦穗的大小。责仼制后，新品种得到广泛地推广，也由过去的红粒麦子，逐渐改种优质的白粒麦子。记得一九九一年我和妻子确立了关系后，第一次登岳父的门，就是和他们一起下地收割麦子。新女婿上门，公鸡吓断魂。首次登门即便是抢收抢种的关键时期，岳父岳母还是耐着性子端几样菜上桌的。特别是岳父嗜酒如命，一曰须三喝才行，由于他的嗜好，导致大家迟迟不得离席。麦子一旦成熟，西南风一刮，一个时辰一个颜色。当我们到地开镰割麦时，麦粒哗哗落地，即便不割，风一吹，麦穗与麦穗相互摩擦，麦粒也会落下。岳母落下了心痛的泪水，犹如麦粒落入大地，不曾止住。她一边埋怨岳父，一边说，现在不能割了，都回家睡觉。我们一脸的疑惑，难道这麦子不要啦！岳母看出了我们的心思，说，睡醒觉，夜晚待露水上来，再来割吧，兴许损失会少点。那晚下半夜，我们趁着月光，不但割完了那最后一块地的麦子，还用平车将麦子拉到场上。
现在从种到收已实现了机械化，每年麦收时节我都会想起父亲吃凉馍的神态、想到水红上衣的小学同学麦子、想到岳母因麦落粒啜泣不止的神情，有时也会想到母亲过年时蒸出一笼一笼的大白面馒头……
与麦子有关的记忆，总是挥之不去。快至五月，一种焦渴和骚动正在向我们走来，又到开镰时，轻轻地唤声：麦子，麦子。
【作者简介】张新文，笔名，雪莲红红，安徽五河人，居苏州，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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