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398期
竹马哒哒
●王东梅
我和我妈说，我要去斗门商店买盐喽!说完，我就拍动我的“小马”，哒哒哒哒地出发了。
去斗门商店要经过一片庄稼地，一条干枯了的河道，一段大路，还有几个大水洼子。我的小马哒哒不停歇，一会儿就到了斗门商店的门口。修破鞋的赵拐子，还有卖糖葫芦的田老三，仍旧像画片里的哼哈二将一样守在店门口。
我没搭理他俩，径直进店。柜台里，瞎老王正趴在柜台上打盹。我把称盐的杠子称晃得哗啦啦地响。瞎老王就大呼小叫着冲过来。身上的肥肉呼呼啦啦撞在柜台板上，柜台板就也哗啦哗啦地响。
我拎着盐回家的时候，红秀芝就坐在我家门槛上。红秀芝看见我就说:虎子哥，你的小马跑得真快!俺能坐坐不？我说，行啊。红秀芝颠颠地跑过来，一拧身就坐上我的“小马”。我在马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掌，我的小马就哒哒哒地又跑了起来。
我和红秀芝就笑得嘎嘎的。
我妈站在台阶上，也笑。我妈说，真是一对戏精。
红秀芝说，虎子哥，老街里的豆腐脑最好喝，咱俩去喝一碗呗？我说，行喽。紧催小马，哒哒哒，没几步就到了老街里。我冲老板喊，两碗豆腐脑，多加韭菜花。
红秀芝吧唧吧唧嘴，说，虎子哥，真香。我也一抹嘴，拍拍肚皮，表示吃得很饱。然后，我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石子，递给老板娘。正要打马回家，冷不丁红秀芝突然问我，虎子哥，我坐了你的小马，是不是就是你媳妇了？我一愣，想不出咋答她。昨天蓝飞燕演我媳妇的时候，我带她喝了豆腐脑。前天紫云英演我媳妇的时候，我也带她喝了豆腐脑。唯独，只让红秀芝坐了我的小马。可是，坐了我的小马，就是我媳妇吗？红秀芝点头，说，是。
红秀芝就成了我媳妇。
红秀芝成了我媳妇，我就没有小马骑了。我的小马，我，都成了红秀芝的。
红秀芝说着拉过个破枕头，揽在怀里，说要哄孩子睡觉。说着，搂着枕头的身子就左摇右晃起来。我问，我该干点啥？红秀芝说，你是孩子爹，大老爷们，大老爷们就该挣钱养家。说着，脚尖一划拉，就把我的小马推到我脚边。
我跨上我的小马出了门，小马哒，哒，哒。
去哪呢？我问小马。
小马不理我，自顾哒，哒，哒。
我也不知道要去哪。
我突然想起来，村西大杨树上的喜鹊窝里那一对小喜鹊。我拍动小马，哒哒哒。
我上树掏了喜鹊窝，沿着河沿捡了鸭蛋，在场院里追了一趟狗，还趴在紫云英家的窗台上看她流着哈喇子睡午觉。我游游荡荡，几乎忘了红秀芝和我说的“挣钱养家”。等我想起来，天都快黑了。我急慌慌地从大柳树上薅下一把树叶子，当我买回来晚饭的菜。
等我捧着一把树叶子回到家，我和红秀芝的枕头娃娃还睡在土炕上，灶上的破锅里温着几块土坷垃，红秀芝却不见了。
我妈说，红秀芝早就回家了。
预料中的一顿臭骂没有了，我一下子一身轻松。我拖着我的小马，在院子里哒哒哒地跑。我举着长枪，跨着骏马，像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，我高喊:冲啊，杀呀。
我妈站着屋门口，恨恨地骂:就是个戏精投胎。
破笤帚，烂板凳，也能玩成宝。
我爸不骂。我爸嘬着旱烟，吃吃地笑，我爸说:哪个男人小时候还没一匹竹马？
——四届金麻雀作家班作品选
评 点
阅读这样的作品，给人非常舒畅、过瘾的感觉。不用担心作者接下来会写什么、会发生什么。故事，不重要，重要的是阅读中的那种感觉，就像真的有一匹小马，哒哒哒地四处奔跑，带着童年的纯真、懵懂、可爱，还有父母的爱和包容，无忧无虑，一切都如此美好，足矣！
作者简介
王东梅，河北省作协会员。作品散见各报刊，并入选各类年度选本，获金麻雀网刊度小小说佳作奖等。中篇小说《舞事》获河北省第二届网络文化“五个一”作品奖，出版《山坡上有块地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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