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踏春记（下）
文|扶风
第五场
梅呆呆地怔在月夜里，花瓣一枚一枚地脱落，花蕊一丝一丝地飘零，突然开花突然落，唯一树瘦影，印在寂冷的心上，心如止水。
梅：原来花落也是一种美。
枯草：那我们的枯也是一种美吗？
梅：是的。繁华的美正在于未来的萧条，饥饿的美正在于未来的饕餮，贫穷的美正在于未来的富足，爱情的美正在于未来的绝望。
枯草：明白了。你现在的瘦影，在月光下，呈现出绝伦的峭拔，枝尖刺向清冷的夜空，什么都显得不再重要，你属于自己的其实不是你的花，而是你的骨。
梅：你们果然是我的知心人。
枯草：不是。当我们能够站在旁观者的一边来看待自己的时侯，我们会发现，我们真正需要的，其实就是个精神。比如你心里一直想着雪，你的精神就被雪带走了，只所以盼着她，是因为想让她把精神还给你，也所以叫有梅无雪不精神。
梅：是啊，虽然你一直活在我的脚下，我以为你会一直仰望我，但我看你，须得低下头看。老实说，我一直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，我以为你们是逆来顺受的，而我不是，我偏要不该开花的时侯开花，所以注定一错就是整个季节。
枯草：是啊，我们体会了。自从你来到这个岭上，就是灵长类动物也来的多了，他们踩着我们，在你身边指点来指点去，高雅地谈论你的品质，仿佛你是不生长在人间的仙女。是的，我们认为你就是天上的仙女，你在天上与雪有个约定，就是每年最冷的时侯，在人间互相取暖。
梅：可爱的草们，难得你们这样劝慰我。像我这样一开即逝的，是梅中的断梅。就让我的干枝骨在风中，一段一段地折成碎梦。你们难道不认为，月光下我的影很美么。
第六场
一缕香魂从岭上飘散，没入无边无际的四野。谁也不知道，这一株梅己经开过了，己经败过了。一树梅瞬间成一堆因思念而化成的灰。远远近近的人们突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，纷纷顺着香味一路寻来。他们看到那棵梅树像被火焚过一样，零乱着在枯草们中间。他们叹：梅，怎么就能和草们在一起呢。他们说终还是没能看到梅开，这一冬可是见不了颜色了。这些二八月乱穿衣的人们，有的己经着了单衣。他们说，一场雪也没有下，梅让孤寂死了。正说话间，有白纷纷扬扬，有人道：春果然来了，柳絮都开始飞了。
雪：天上人间，多么相同。人间有什么，天上就有什么。天上是人间想像出来的天上，人间是天上反射在人间的人间。唯有一种不同，那便是爱情，人间什么都有，唯独没有爱情。愚蠢的人啊，让我给你们演绎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罢，让你们看看我与梅之间在最冷时的最爱。
枯草：雪啊，你在寻找什么呢。
雪：我在寻找我的梅，我找遍了城市、乡村、花园、别墅，找遍了一切可以开花的地方。你见过我的梅吗？
枯草：我们倒是见过一株，但不能确定就是你要寻找的那一株。你能向我们描述一下那株梅吗？
雪：可以啊，我十分愿意，我己经一路向别人描述了千遍万遍。我那梅，性沉静，喜孤居，自小生在湖畔，得净水洗面，天然生香。与众梅殊质，不喜人间为梅写的所有诗词，自己写诗作词，写后便葬。我那梅，只在夜里开花，只一夜便败。我每次总是早早地来，这一年不知为何，路上阴晴不定，可是急煞我了。
枯草：看来是你寻的那一株了。尊敬的雪，我们十分相信你的话，请允许我们向你描述你的梅，描述梅在等待你的时间里，是怎样把一腔红洒在夜里，落在泥间。我们没有经历过爱情，草们也不配有什么爱情，但我们亲眼看到了梅的爱情，我们便认定是有爱情的，并不因为你的到来。
雪：我的梅现在在哪里呢，我要为她戴上最珍贵的白玉簪。
枯草：她就在我们身旁，这一堆自焚的梅骨。她一入冬就整理好心情，我们分明听见她在歌唱，大意是她可以红遍山前红遍山后，红了门前红了窗口，我们听了还讥笑她的痴，甚至希望这一冬无雪，这是妒忌。有一天她好像听到了你的消息，在夜晚把全身的花都开了，开了你却没有来，一刻间就败了，令我们目瞪口呆。那梅骨自己一段一段地折下来，你看，都快化完了。
第七场
如果没有爱情，梅该开花便开花，关雪甚事。如果没有爱情，雪想何时落便何时落，关梅甚事。如果没有爱情，谁都不会错过谁，因为没有理由。如果没有爱情，谁都可以错过谁，因为这是最大的理由。雪一身恍惚，在风里舞成漫天白雾。人们说，春来了，是桃花雪啊。
雪：不能稍等一等么。
枯草：不能稍快一快么。
雪：我恨梅。
枯草：梅更恨你。
雪：为何阴差阳错。
枯草：因为阴阳不合。
雪：我是为梅来，偏落在桃身上。
枯草：梅是为你而开，偏落在我们身旁。
雪：如何？
枯草：你且与这梅骨一同化。明日我们返青了，也明白了爱情。
第八场
春来了。人间的人在春天，三三两两地出外踏青。枯草们也攒足了劲，绿油油地衬托着另一新的季节。这是草们的季节。草们说，多么想念那一树梅，在我们上面走着的人们，看着他们相亲相爱，难道他们是梅雪的化身吗，难道是他们经过一冬的磨难，忽然明白了春的来之不易吗。草们说，你们看，在梅的地方，生出了一株柳，柳丝竟然很长了。
游人：这地方原来是一株梅啊，不知哪个狠心的，为了自家的院子，把她移走了吧。
草们：不是。她在这里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风花雪月。
游人：噢，和谁呢？
草们：雪。花开早，雪来迟。
游人：真遗憾，没有看到戴雪梅。却如何成柳了？
草们：柳丝是爱情的弦，你们看这是倒栽柳，如果柳丝能一直扎到泥里，明年的冬季，梅依然会来的，要是扎不到泥里，这弦就一直断着。
游人：你这草好像知道的太多了。
草们：越是无心越能渡。你们踏青，踏的就是梅雪之间的爱情啊。你们听了她们的故事，难道不值得写一首诗吗？
游人：人间也是时刻在错过，错过了就该不再成为过错。就让我为她们写首诗吧：梅开只待玉尘簪，香暗魂销无信传；缤纷落蕊戚然逝，一样花开为底难？萧瑟疏枝雕瘦影，无缘二月雪飞天；风吹絮化无声叹，谁抚柳丝成断弦。
草们：爱情终于可以安息了。
内容
简介《流觞记》是扶风的第一本散文集，精选了作者近十多年五十篇散文作品。全书分八个章回，分别是望春惊梦、抱香消魂、锦瑟那端、淇上卫风、江湖夜雨、玄商易难、过往如戏、曲水流章。以独特的视角，跨文体的自由，勾描春色茶事与伤情似水，人间玄机与史家对话，从容优雅的情调平添了诱人惑人的魅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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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
简介
扶风，本名杜兴盛，1974年生，河南淇水人，现居安阳。诗文散见于《新绿文学》《安阳日报》《向度》《诗刊》《作品》《黄河文学》《浙江作家》《中华茶人》《散文风》等刊物，入《散文中国年选》《杨柳青青·散文卷》等民间自选集。曾获中国作协诗刊社“春天送你一首诗”二等奖、河北省第三届西柏坡散文节二等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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